承乾宮一時落針可聞。

皇貴妃緩緩的舒了口氣，掐著掌心聽敬事房的小太監說話。

“今兒萬歲爺翻了顧嬪的牌子。”

——還是她。

她挑眉，心裏有一種難言的滋味，她盼著是她，又盼著不是她。

“知道了。”跟她說，也不過是彤史上記一筆。

然而她表現淡淡，後宮卻炸鍋了。

頭一個能夠連續四天侍寢的妃嬪，這在以前根本不敢想，但是現在就真切的發生了。

“萬歲爺喜歡顧嬪那種？”

“毫無滿族姑奶奶的大氣，瞧著嬌嬌怯怯的，怕是一陣風都吹倒了。”

“也不知道說話聲音大一點，會不會把她嚇暈了。”

“肯定不是個長久的，就算好看，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。”

“這烈火烹油，怕是只有被燒焦的份。”

“她都行，為什麽我不行？”

“你？算了吧。”

類似的對話，在後宮各處響起，就連永和宮也漸漸的有些浮躁。

德妃抱著十四阿哥正在逗弄，聞言手下的力氣都重了些，胤禎吃痛的哼唧出聲，她這才松了手，素聲道：“又是顧嬪？消息可確認了？”

“是，敬事房的小德子來宣召過了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德妃淡淡的應了一聲，秀麗的眉眼蒙上一層陰翳：“還有一次藥，給她吃上。”

每次下藥，都要實打實的看著顧嬪吃下去才成。

“是。”嬤嬤應下，起身下去了。

顧訪嫣正在屋裏坐著串珠子，這冬日下雪，實在沒什麽事做，就找了個閑事玩。

“顧嬪娘娘。”門外傳來戴佳庶妃的聲音，她就起身出去迎。

戴佳庶妃穿著厚實的棉袍，把自己裹的跟熊一樣，頭上也不戴冰涼的珠翠，而是用狐貍毛勒子裝飾。

“外頭冷，快過來烤火。”顧訪嫣笑著道。

她現在正得寵，內務府天天往這裏送炭，都是些櫸木的好炭，經久耐燒還沒煙。

而戴佳庶妃失寵多年，自然沒這樣的好物件，見顧嬪放著珠子，轉而拿火鉗扒拉炭盆，從下面掏出外皮黑焦的紅薯來。

“拿勺子來。”顧訪嫣吩咐。

“戴佳姐姐也嘗嘗，這冬天的烤紅薯，香甜如蜜，既能暖手又能暖心，本宮最喜歡不過了。”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，她都喜歡。

戴佳庶妃也沒客氣，把自己拿來的點心放下，笑著道：“剛做的湯圓，不知道你愛什麽口，便都拿了些來。已經煮好了，你嘗嘗看。”

她原先沒這麽想，但是身邊的大宮女說，趁著顧嬪沒盛寵，在宮裏根基比較淺，就算不巴結她，也得好生的維護關系。

顧嬪什麽好東西沒見過，這帶點煙火氣的日常走禮，才是正經。

“好。”顧訪嫣在戴佳庶妃這已經吃到過沾了東西的點心，這次又拿過來湯圓，她還真的有點好奇，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其中內情。

上次她也吃了。

這一次戴佳庶妃也很懂禮，先舀出來兩顆吃了，這才笑著道：“自己做的，滋味果然不錯。”

顧訪嫣一直在觀察她的表情，她神情舒適放松，甚至還愉悅的勾起唇角，若知道有絕育藥，得多強大的心理素質，才能像吃美味一樣吃下去。

所以戴佳庶妃不知道嗎？

但這一次，她不打算嘗了，溫聲道：“方才剛吃了紅薯，這會兒不餓。”

戴佳庶妃有些失落，但宮裏頭的女人，能夠對她這麽溫柔已經是一個很好的開始，她覺得她又可以了。

“戴佳姐姐素來和德妃娘娘交好，也不知道娘娘禦下如何，到底打交道少了，有點擔心。”顧訪嫣覷著她的神色，慢悠悠的問。

戴佳庶妃笑著，略微有些勉強，半晌才猶豫著道：“德妃娘娘自然是極好的。”

就是有時候心機深沈，又不容拒絕了些，略微有些面甜心苦了。嘴上說的比什麽都好聽，實際上不好過。

也沒真的磋磨她，就是對她的處境很漠視，上行下效，自然不好過。

顧訪嫣輕輕的皺眉，這其中有點矛盾，如果德妃對戴佳庶妃很好，讓她讚不絕口，所以甘為馬前卒，好像也能理解。

但瞧著她勉強的樣子，似乎不是這樣。

“小主兒。”戴佳庶妃身後的大宮女笑瞇瞇的上前給她捏肩，伺候的很是妥帖。

顧訪嫣看著她登時止住話頭，眸色深了深，溫柔道：“這個宮女叫什麽？看著就細心妥帖，立了這半晌，想必是又渴又餓，這碗便賞你了。”

她想到另外一種可能。

“奴婢名喚青梔，謝主子賞。”她面色顫了顫，捧著湯碗不說話。

顧訪嫣便看著戴佳庶妃笑，說瞧她還害羞靦腆，戴佳庶妃便也轉身道：“顧嬪娘娘慈愛，賞你湯圓吃，快別作繭了。”

青梔穩了穩心神，推脫著說主子都在呢，她實在不好失儀。

顧訪嫣看著她的神色，那緊繃的五官讓她明白這姑娘心裏有事。

她擡了擡下頜，看似漫不經心道：“吃吧。”

眾人的眼神都看向青梔，有些不明白，是她主仆倆帶來的食物，她卻推三阻四不願意吃。

就連戴佳庶妃的面色都有些不太好看。

青梔一口一口的吃掉湯圓，整個人面色都蒼白起來，但兀自強忍住了。

在西側殿的時候，她還能忍住，等下了值，她瘋了一樣開始扣挖喉嚨。將那些食物盡數都吐出來。

“你在做什麽？”身後傳來冰涼的聲音。

青梔呼吸一滯，她面色慘白的跪在地上，磕磕巴巴的解釋：“奴婢身體有些不舒服。”

來人卻並不相信她，冷冷的看著她。

“主子。”青梔低聲哀求。

戴佳庶妃沒說什麽，帶著她回了內室，見四周無人，這才冷聲問：“你是自己說，還是要我動刑。”

青梔唇瓣蠕動，看著戴佳庶妃的表情，方才的驚慌褪去，變得從容起來。

“許是早間吃壞了肚子，故而您說賞奴婢一碗，奴婢便很是勉強，吃完以後就更不舒服了，畢竟糯米最不好克化，梗在心頭難受的緊，這才……”

她哭的可憐。

“主子要是不信奴婢，奴婢真沒臉活了。”青梔跪在地上抱著她的腿哭。

戴佳庶妃便抿著嘴不吭聲，這宮女也伺候她五六年了，素來妥帖。

“起來吧。”她道。

西側殿。

顧訪嫣接著串珠子，她覺得還挺有意思的，珍珠、仔玉、青金石、碧璽，各色珠子擺了很多，任她挑選。

最後還是選擇仔玉和碧璽，主要粉色的碧璽珠子叫人難以拒絕。這屬於猛男的顏色，讓人著迷。

等到天色擦黑的時候，這才有條不紊的開始準備侍寢事宜，先吃的飽飽的。吃一些香甜的食物，不光自己心情高興，身上也能侵染出些許相同的味道。

等用完膳，再備香湯，沐浴更衣梳妝。

明明要睡了，卻盛裝面對。

“皇上駕到～”

聽見太監的傳召聲，小景和小栗子比顧訪嫣還激動，各處都看看，準備的特別充分。

等康熙踏步走進內室，就見顧嬪穿著單薄的寢衣，翹著腳趴在長長的軟枕上，手裏捏著碧璽珠子在玩。

“喜歡？”

“嗯。”

兩人隨意的一問一答，康熙便坐在她身邊，梁九功過來伺候著洗手洗臉洗腳。

等收拾停當，這才挨著她一起歪著。

“怎麽想起來玩這個？”他問。

顧訪嫣側眸望了他一眼，他是真的不知道宮中日子寂寞又無聊，這還她是寵妃，身在話題中心，和最忙碌的中心。

“喜歡。”她隨口回。

說著就叫奴才收起來，她微微一側身，剛好撞進他懷裏，就像故意往他懷裏擠一樣。

“臣妾不是故意的。”她解釋。

溫香軟玉在懷，康熙特別好說話：“朕知道。”

話是這麽說，他長臂一伸，直接把她摟到懷裏緊緊的扣住。

顧訪嫣不自在的掙了掙，懷抱是屬於很暧昧很溫馨的相處的方式，和她心中對康熙的定位不符。

“今晚你歇歇。”康熙愛憐的摸摸她的臉。

顧訪嫣知道他的意思，小臉微紅，往他懷裏一埋，嬌嗔的撒嬌：“萬歲爺，壞死了！”

康熙悶笑出聲，吻了吻她發頂，這才慢條斯理道：“朕教你一個有意思的小游戲。”

顧訪嫣:不愧是你。

差點就信了他說今晚放過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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